《厚重夏邑》系列之十四：
夏邑西南十里许，何营乡境内有一处古老的村落，是为梅林村，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简朴有序的生活。村口一条笔直的油路直通村内，两侧树木郁郁葱葱，一排排楼房在绿荫的掩映下，宁静而祥和。时不时过往的汽车响起几声鸣笛，或夹杂着几声犬吠，打破了这片村落的沉寂。
说起梅林，村内倒无一“梅”姓，但问及梅林村的由来，村民颇为自豪的就会谈起梅殷梅驸马的故事。
梅殷字伯殷，河南夏邑人，明朝开国功臣汝南侯梅思祖的从子，是朱元璋嫡长女宁国公主的丈夫，任驸马都尉，后加封荣国公。在诸多驸马之中梅殷最受朱元璋喜爱，曾多次赐诏赞美他通晓经史，善于用兵。加之梅殷仪表堂堂，为人公道正直，也深受当朝官员的尊崇。
梅林传逸事，故地说驸马
洪武八年（1375年），朱元璋携马皇后来到汝南侯府，梅思祖与众家人恭迎圣驾。朱元璋点名要见梅府众公子，结果只来了梅思祖的五位公子，其从子梅殷迟迟未到。皇上的召见，梅殷却直到一盏茶的功夫，才缓缓而来，跪下磕头，叩谢圣恩，其稳重得体，没有丝毫慌张。梅思祖怕皇上怪罪，忙训斥梅殷：“汝何故来迟？”梅殷回答：“晌午先生让儿写一篇文章，文章未成，不敢避席。”他回答问题，语气沉稳，淡定从容。朱元璋和马皇后见其谈吐不凡，仪表堂堂，颇有好感。 朱元璋一直想给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宁国公主，在朝野大臣中的儒学世家子弟，挑选一个公子来做驸马。于是朱元璋就把目标瞄准了梅家，此次驾临汝南侯府，目的就是为选驸马而来。洪武十一年(1378年)，宁国公主14岁下嫁梅殷，与18岁的梅殷正式完成大婚。 梅殷招为东床驸马后，与宁国公主夫唱妇随，感情甚笃。就是这对郎才女貌的夫妻，在夏邑却流传着这样一则故事，而且被梅林村人世代相传。据说有那么一日，梅殷与宁国公主二人，夜晚在附马府里聊天对饮，梅附马酒后乱言道：“父皇乃当今圣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我要有父皇那些权势，该有多好！”公主听后，以为是驸马嫌自己的位低职微，想加官进禄呢，次日就把这事禀报给了父皇朱元璋，本意是想让父皇给驸马封个官衔，给一些权利。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元璋闻听此言，脸色一变，龙颜大怒，心想：“这是驸马有篡朝之心，平日也待你不薄，你居然起此外心。”于是，传旨命人快速捉拿梅驸马到朝中问罪。公主一看这阵势慌了神，忙与驸马报信，梅殷闻言，纵马而逃。公主还不放心，又跑到后宫，邀来母后向父皇解释：“驸马是想有点事干，不愿整日闲暇无事，哪有篡朝谋反之意。”朱元璋转念一想，小两口夜晚聊天，无话不谈，信口开河一说，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将驸马斩首问罪，确实是有点不妥。随即传旨赦去罪名，派御林军沿驸马逃走的方向，把驸马追回，入朝加封官职。 再说梅驸马日夜兼程，往夏邑方向一路疾行，只跑得人困马乏，累的实在跑不动了，又远闻追兵马蹄声渐渐逼近，无奈取下身上玉带金扣吞下，坠金而死。当御林军追赶到此，见驸马已死，甚为惋惜，回朝如实上报皇上，朱元璋闻听驸马已死，心存愧疚，为安抚宁国公主之心，下旨追封梅殷为荣国公，并为驸马在夏邑白河岸边（今梅林村一带）举行隆重的葬礼，命杨姓一家为驸马守林。后陆续又有史、魏二姓迁入，并各自在此安家落户，三姓人家结为兄弟，视为一家。随着各家的发展壮大，就以此地建村，取意梅驸马之林地，定名为梅林村。
而据《明史》记载，明太祖朱元璋临驾崩时，梅殷侍其左右，太祖因嘱之道：“汝老成忠信，可托幼主。”复出遗诏授之，“敢有违大者，汝讨之。”朱元璋临终之前，担心皇太孙朱允炆年幼继位，无法震慑群臣，便托孤于梅殷。可见朱元璋对梅殷的信任。朱元璋驾崩后，梅殷忠心耿耿，镇守淮安，一心辅佐建文帝，并因此与朱棣结下梁子。 明建文四年（1402年），朱元璋第四子燕王朱棣，起兵谋反，打败建文帝朱允炆，登上皇帝宝座，改国号为永乐。朱棣深知梅殷拥兵淮安，对自己始终是个威胁。永乐三年(1405年)，朱棣逼着妹妹宁国公主用血书骗梅殷入朝，梅殷在过笪桥时被前军都督佥事谭深、锦衣卫指挥赵曦等人挤入水中，溺水而亡，两人则上奏皇上，称梅殷是自己在入朝时投水而死。梅殷的好朋友都督许成和老仆人瓦刺灰冒死揭发此事并上告宁国公主。宁国公主心里明白，附马的死必然与自己的哥哥朱棣脱不开关系，于是她进宫找朱棣大吵大闹，朱棣为安抚宁国公主，下令将谭深、赵曦二人斩首，并将梅殷许以厚葬，封其两个遗孤官职，以长子梅顺昌为中军都督府佥事，次子梅景福为旗守卫指挥使，子孙世代袭任天津右卫指挥使。这也算是朱棣念及兄妹之情，给宁国公主一个交待。
既然史书上记载，梅殷是朱元璋的托孤之臣，永乐年间还在朝为官，自然不会是洪武年间因酒后乱言，被追捕而自杀身亡的。在《嘉庆江宁府志》及《江南通志》记载中，驸马都尉梅殷墓在牛首山。其他关于宁国公主及驸马梅殷的葬地，史籍中还有一些线索，《明英宗实录》卷三载：“宣德十年三月辛丑，诏免宁国大长公主坟地税粮，仍命应天府为置坟户。这里没有记载具体葬地，但可知宁国公主和梅殷墓葬应在南京境内。 故事永远是故事，在与历史的碰撞下，结果总是出乎意料。而自古梅林村的村西，真真切切就有这么一座高大的墓冢。据梅林村上了年纪的老人介绍，直至五六十年代，其遗迹还尚存一长条状土丘，世代相传那就是梅殷梅驸马墓。后来不断有人在此取土，逐渐夷为平地。
古村遗迹在，历史辨古今
充满神秘色彩的梅林村，伴随着世代相传的凄美故事，经历了几多寒暑，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史料记载，还是民间传说，在夏邑白河岸边（今梅林村附近）的确是有这么一座大墓存在，而且与梅林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座墓冢主人到底是谁呢？ 梅林村世代又为谁守护的呢？带着种种疑问，笔者查阅了大量的古籍史书。针对梅林的这座古墓的主人，居然自古就存有争议。据清顺治《归德府志》陵墓篇载，“明梅思祖墓，在夏邑县南白河之右。”《大清一统志》卷一百五十四归德府，亦有同样记载，“明梅思祖墓，在夏邑县南白河之右。”而明嘉靖《夏邑县志》则有这么一段记载，“梅公墓县南白河之右，以子思祖贵，赠汝南侯，赐葬于此，旧志误为思祖墓。”清光绪《归德府志》和民国九年《夏邑县志》亦有同样记载。
说起梅思祖，倒是历史上一个比较有争议的人物，他本是元末将领，做义军元帅，但梅思祖看出元朝已是强弩之末，觉得跟随元朝迟早要灭亡，于是就带领手下叛投至元末红巾军领袖刘福通处，成为红巾军中的一名将领。由于他的背叛，其父亲被元朝扩廓帖木儿（王保保）抓住，剁成了肉酱。后来刘福通在和元朝的斗争中，连吃败仗，势力逐渐缩减，已是苟延残喘，眼看刘福通就要完蛋，梅思祖又收拾东西叛逃到元末另一支起义领袖张士诚处，被封为中书右丞，镇守淮安。 公元1366年，朱元璋讨伐张士诚，派手下大将徐达攻打淮安，临行前，朱元璋授意徐达，“泗州守将梅思祖是大儒之人，若能招降此人，乃大功一件！”徐达领命后，围而不攻，派使者入城劝降，梅思祖看出了徐达的诚意，献城而降。他第三次成为叛将，而这一次的代价，张士诚将他的兄弟都杀了，其中就有梅殷的父亲梅遵祖。 梅思祖追随朱元璋后，南征北战，东挡西杀，为明朝扩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明洪武三年（1370年），朱元璋大封功臣，梅思祖受封为汝南侯，成为明朝的28位开国功臣之一。到了洪武十五年（1382年），梅思祖随傅友德平定云南，担任都指挥使，后改任布政使司事，与潘元明共同镇守云南。也就是这一年，梅思祖任职云南不久，就身染疾病而世。作为封侯的功臣，梅思祖享有无比的荣耀，被赐葬于钟山之阴。
在明朝开国的宏伟画卷中，随着朱元璋披坚执锐、浴血奋战的开国功臣们厥功至伟。从明代以来的史料和方志中记载，被赐葬于钟山之阴，陪伴皇陵左右的功臣就有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岐阳王李文忠、东瓯王汤和、江国公吴良、海国公吴祯、滕国公顾时、许国公王志、芮国公杨璟、燕山侯孙兴祖、黔国公吴复、皖国公仇成、汝南侯梅思祖、永国公薛显等14人。这些赐葬的功臣墓也早已史有定论，因此梅思祖归葬夏邑白河之右的可能性不大。
排除了梅思祖墓的可能，那么只有梅思祖的父亲墓了。梅思祖因反水元朝，直接导致其父亲被杀，甚至还被剁为肉酱。如果按照梅思祖在明朝当时的身份地位，寻其父遗骨而归葬故里夏邑，应该是可以做到。因此明嘉靖《夏邑县志》记载，这里是梅思祖的父亲梅公墓，被赐葬于此，倒也是可信的。 依据史料和民间传说的记述，笔者分析，广为流传的梅驸马传说，也许是后人为掩盖某种事实，杜撰出的故事而已。但即然这里有梅公墓的存在，而梅思祖和梅殷又各有葬地。其梅氏后人为感念先祖不能身归故里，在梅公墓边筑汝南侯梅思祖、附马都尉梅殷的衣冠墓冢加以祭奠，也倒是合乎情理。据梅林村杨氏后人珍藏的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杨氏家乘》记载，明朝中叶，杨氏始祖杨清从金陵（南京）来到夏邑西南（今梅林一带）落脚定居，这与传说中的杨姓为梅氏守林的说法，从时间段上也基本吻合。随着时间的推移，梅氏林地里这三个墓冢连年不断添土，地面上封土逐渐连成一体，亦有可能堆积成了一座高大的土丘，形成一个整体的大墓冢。因此产生了该墓主人三说并存的记载和说法。 关于为先人筑衣冠冢追思和祭奠的做法，自古就枚不胜举，何况是曾身居高官、且能够光宗耀祖的汝南侯和驸马都尉呢！至于墓地两现，在明朝和汝南侯梅思祖享有同样待遇的永国公薛显，历史记载也是赐葬钟山之阴，但在其故里安徽砀山的薛口村，依然有薛显墓的存在。 无论是历史，还是传说，梅林这片土地上的大墓，是梅公墓、还是梅思祖墓、或是说梅附马墓，其真实情况也早已不重要了。不如把美好的故事留在民间，或为怀念，或为敬仰，或作为一种心灵的寄托，那倒未尝不可。 古老的梅林村，经历了数百年的风云变幻，犹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他静静地坚持，执着地默守。如今，村里乡风和谐，邻里团结，为梅氏墓地守林的杨氏后裔们更是秉承祖训，持家有道。多少年来，梅林村的故事和传说也早已镌刻在人们的心目之中，在传承梅林往事的同时，永远充满着激情，焕发着活力。
